第426章 阿依娜问苏和:其实下一步我也不知道怎么做,现在我很累(1/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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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融的雪

毡房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。

火塘里的牛粪烧得只剩层白灰,苏和往里面添了块新的,火苗舔着干硬的草梗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阿依娜蜷在狼皮里,眼睫上还沾着未干的泪,像落了层霜。

“累了就睡会儿。”

苏和把毡毯往她肩上拉了拉,指尖触到阿依娜的胳膊,烫得像揣了块火炭。其其格不知何时滚到了阿依娜脚边,小脸红扑扑的,嘴角挂着串晶莹的口水,大概是梦见了马奶酒。

阿依娜没动,只是望着毡顶的木架。去年秋天修补毡房时,琪亚娜踩着她的肩膀往上钉木楔,鞋跟磨得她锁骨生疼,却听见头顶传来咯咯的笑:“姐姐你看,我比雄鹰飞得还高。”那时阳光穿过毡房的缝隙,在琪亚娜发间织了张金网,她伸手去够,抓到的只有满掌碎光。

“苏和,”阿依娜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其实下一步我也不知道怎么做,现在我很累。”

苏和往火塘边挪了挪,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斑。她想起三年前在黑松林,阿依娜背着中箭的父亲走了三天三夜,脚掌磨出的血把草鞋都浸透了,却始终没掉一滴泪。那时她总说阿依娜的心是铁打的,此刻才看清那层铁壳下的血肉——原也是会累的。

“我给你唱支歌吧。”苏和清了清嗓子,调子起得很轻,是克鲁伦河一带的摇篮曲。她的嗓音算不上好听,有点像被风吹涩的芦管,却奇异地让人安心。阿依娜闭上眼睛,听着歌词里的河流、羊群和永不落的太阳,鼻尖突然一酸。

巴图的鼾声停了。他往门帘边凑了凑,刀鞘被身体蹭得滑向一边,露出半截雪亮的刀刃。月光从毡房的缝隙钻进来,在刀身上晃了晃,像去年琪亚娜在归化城买的那面小铜镜。

“去年冬天,我在鞑靼人的草料场见过头母狼。”苏和的歌声停了,她捡起根细柴,在灰堆里画着圈,“后腿被铁夹子咬得见了骨头,却硬是把三只狼崽叼回了山洞。我跟了它三天,看着它瘸着腿在雪地里刨田鼠,血珠滴在雪上,像串红玛瑙。”

阿依娜睁开眼。她见过那样的狼,在父亲的狩猎场,被猎犬追得走投无路,眼里却燃着不肯灭的火。那时父亲总说,狼活着不是为了厮杀,是为了让崽崽们开春能吃上第一口嫩草。

“第五天早上,母狼死在洞口。”苏和的指尖在灰堆里戳出个小坑,“三只狼崽围着它叫,声音细得像猫。我本想把它们带回部落,却看见最大的那只叼起母狼的尾巴,往山洞深处拖,小爪子在雪上扒出深深的印子。”

火塘里的烟突然浓起来,阿依娜忍不住咳了两声。苏和递过来的奶茶已经凉了,奶皮结得像层薄冰,她却喝得很慢,温热的回忆顺着喉咙往下淌。

那年琪亚娜发水痘,高烧不退,萨满说要找雪地里的冰凌花做药引。阿依娜跪在雪地里刨了整夜,指甲缝里全是血,直到天边泛白才捧着朵紫莹莹的小花回来。琪亚娜醒来看见她冻肿的手,哇地哭了,说姐姐的手像冻裂的羊皮鼓。

“其实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呢。”苏和把空碗放在脚边,发出轻微的磕碰声,“当年哈图决定跟鞑靼人开战,夜里也总在火塘边转圈,烟袋锅子敲得毡毯邦邦响。”

阿依娜想起哈图。那个总爱揪琪亚娜辫子的年轻人,死的时候怀里还揣着块给琪亚娜的奶糖,糖纸被血浸得透湿,却硬是没化。

毡房外传来积雪滑落的声音,大概是风又起了。巴图翻了个身,刀鞘撞到门帘的木杆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其其格在梦里咂了咂嘴,小手胡乱抓着阿依娜的衣角,像只找奶吃的小羊羔。

“要不...”阿依娜的话刚出口就顿住了。她想说要不就不等了,可舌尖像被火烫过,怎么也卷不出后面的字。琪亚娜的银锁在怀里硌着,刻痕嵌进掌心,像妹妹小时候总爱掐她的那把小指甲。

苏和突然笑了,伸手揉了揉阿依娜的头发。她的掌心带着松木枝的焦味,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踏实:“去年在监牢,我跟隔壁的女囚学了个法子。”她从怀里摸出个布包,解开来看,是些晒干的薰衣草,“睡不着就闻闻,那女囚说,闻着这个,连噩梦都会轻些。”

淡紫色的花瓣在火光里泛着柔光,阿依娜捏起一撮凑到鼻尖,清苦的香气漫开来,像穿过草原的风。她想起琪亚娜的梳妆台,总摆着个汉人的瓷瓶,里面插着晒干的薰衣草,说是朱祁钰送的,能安神。那时她总骂琪亚娜学汉人的坏毛病,此刻却觉得这味道格外亲。

“等天亮了,让巴图去河谷看看。”苏和往火塘里添了把碎柴,“冰面要是化了些,咱们就往南走。郭守将的营地离这儿不过两百里,骑快马两天就能到。”

阿依娜没接话,只是把脸往狼皮里埋了埋。狼毛蹭着脸颊,暖得像母亲的怀抱。她突然很想就这样睡过去,不用想琪亚娜的银锁,不用想父亲的嘱托,不用想冰面上冻住的泪珠子。

苏和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心思,轻轻拍着她的背,像哄小时候的其其格。“睡吧。”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,“天塌下来,有巴图的刀顶着呢。”

阿依娜闭上眼。火塘的温度渐渐漫上来,把疲惫一点点从骨头缝里蒸出去。她仿佛又看见开春的草原,琪亚娜骑着白马奔过来,银簪上的蓝石头在阳光下闪着光,像克鲁伦河最深处的水。

“姐姐你看,”琪亚娜的笑声乘着风过来,带着马奶酒的甜,“金莲花都开了。”

火塘里的火苗渐渐低下去,把两个人的影子在毡墙上叠成一团。苏和的手还搭在阿依娜背上,像座沉默的山。毡房外的风又停了,只有未融的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静静等着天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