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 你的碑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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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不说话,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震耳欲聋的抱怨。

“白了……都泡白了。”一个老渔民捏起一撮湿漉漉的海带,对着浑浊的天光看了又看,那颜色像是被抽走了魂魄,毫无生气,“这样的货,谁要?城里人精得跟猴似的,一眼就看出来是水淹货。”

旁边一个年轻人压低了声音,像是在分享一个肮脏的秘密:“怕什么,多掺点盐,压秤。就说今年的海带水分足,口感嫩。”

这话像一粒石子投入死水,没激起多大波澜,却让周围的空气更加凝滞。

没有人附和,也没有人反驳。

默许,有时候比争吵更令人心寒。

人群的边缘,一个身材清瘦、皮肤晒得黝黑的男人一言不发地帮着理顺缠绕的网绳。

他就是沈昭岐。

他的动作很慢,很专注,仿佛那不是渔网,而是某种需要极度耐心去解开的宿命之结。

他听见了那句“多掺点盐”,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,随即又恢复了原样,只是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。

当晚,潮水退得比任何时候都彻底,露出了大片平坦而泥泞的滩涂,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微光。

沈昭岐独自一人来到海边,他捡起一根被海水冲刷得光滑的枯枝,弯下腰,在湿润的沙地上,一笔一划地写下一行字。

他的动作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,庄重而寂静。

“泡过水的海带更柔韧——晒干七成,煮汤不涩。”

字迹清晰而有力,像是刻在沙地上的箴言。

但海浪是无情的记录者,一个浪头涌上来,又缓缓退去,那行字便模糊了,再一个浪头,便彻底消失无踪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第二天清晨,几个在海边捡贝壳的孩子,无意中发现了沙地上残留的几道极深的沟痕。

那是一个“韧”字的残笔。

孩子们好奇心起,用小脚丫顺着那模糊的印记描摹,玩闹间,竟拼凑出了那句完整的话。

他们觉得有趣,便照着样子画在一张废弃的香烟盒纸板上,歪歪扭扭地贴在了码头的公告栏上,旁边还画了个可笑的太阳。

渔民们出海前经过,大多扫一眼便不屑地走开,只当是孩子们的恶作剧。

只有一个被称为“老船长”的男人,在公告栏前站了许久。

他盯着那行稚嫩的字迹,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。

他沉吟了半晌,竟真的转身回了家,抱出一小批已经发白的海带,按着那句话说的方法,小心翼翼地处理起来。

当天下午,老船长的直播间里,没有往日的吆喝,他对着镜头,坦然地将自家受灾的情况全盘托出,然后举起那批只晒到七成干、看起来依旧有些湿润的海带,一字一句地复述了那句写在沙滩上的话。

直播间里安静了几秒,随后弹幕像疯了一样滚动起来。

“老船长,就冲你这句实话,这批货我全要了!”

“天灾没办法,人不能没良心!你说实话,我信你!给我来五斤!”

订单瞬间涌入,那批被所有人判了死刑的水淹货,竟在短短几分钟内被抢购一空。

远处的一块礁石后,沈昭岐默默地看着这一切。

他将手中那支被他削得只剩下半截的铅笔,深深地插进脚下的沙坑,用沙子将它彻底掩埋。

然后,他站起身,没有回头,一步步离开了这片喧嚣的码头。

同一时间,千里之外的城市高楼里,林晚正紧盯着电脑屏幕上一条不断闪烁的红色警报。

系统后台显示,一个位于偏远海岛的边缘站点,连续三日都在自动推送一条“灾后话术建议”,内容精准得可怕,完美契合当地台风过境后的恢复节奏,却并非任何预设的模板。

她指尖飞快,调取了边缘节点的数据流。

信息源指向一个临时接入的匿名设备,信号仅仅持续了47秒便彻底消失,像一颗划过夜空的流星,不留痕迹。

更诡异的是,这段建议文本没有经过任何AI生成模型的润色,而是以最原始的代码形式,被直接写入了底层广播队列。

那感觉,就像有一个幽灵,亲手在系统的神经中枢里敲下了这行字。

林晚本能地启动了IP溯源程序,进度条加载到一半,她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建议的原文。

在所有精准的指导性话术末尾,附着一句极简的备注,没有署名,只有五个字:“别教他们骗人。”

林晚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
她想起了很多年前,沈昭岐在所有人面前,亲手撕毁那份天价代言合约时说的话:“演员可以演假,农民不能卖假。”她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,最终,决然地关闭了追踪窗口。

在系统日志里,她敲下一行冷静的标注:“来源未知,逻辑合规,保留。”

她靠在椅背上,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,轻声自语:“有些人走了,反而更近了。”

几乎是同时,小柯拆开了一封从黔东南山区小学寄来的信。

信纸是作业本撕下来的,边缘粗糙,上面是稚嫩的铅笔字迹:“老师说‘会说话的人’要帮我们大家卖李子。我们学着您以前的样子录了音,可是城里人听了都笑,嫌我们口音太土了。老师,您能不能给我们一段‘标准声音’?”

信封里,还夹着一盘老旧的录音带。

小柯把它放进早已淘汰的录音机里,按下播放键。

沙沙的电流声后,传来孩子们清脆又带着浓重苗语腔调的普通话,他们努力模仿着一种熟悉的语调结构——先摆事实,再做承诺,最后用温情收尾。

那是早期沈昭岐最经典的带货风格,如今被这群山里的孩子笨拙地复刻着。

小柯没有回复他们一个所谓的“标准答案”。

他打开了公司的开源平台,发起了一个名为“方言底气计划”的项目。

他邀请全国各地的助农主播,用自己最地道的方言上传一段本地化的农产品播报样本,并亲自为项目写下了标注:“这不是模仿,这是本来的样子。”

三天之内,后台涌入了上万条投稿。

有陕北的老农扯着嗓子吼着秦腔卖苹果,有新疆的大叔弹着冬不拉吆喝着葡萄干,有吴侬软语的姑娘介绍着碧螺春。

小柯将这些视频剪辑在一起,在首页置顶了一句话,那句话仿佛是隔空对那些孩子们的回应:“土话不是缺陷,是信任的胎记。”

而在酷热的岭南,周执正站在一片荔枝林里,眉头紧锁。

他发现这里的合作社,依然在迷信“统一话术等于品牌统一”的过时理论,他们给果农印发了厚厚一叠标准化直播脚本,强制要求他们一字不差地背诵。

结果可想而知,直播间里气氛生硬,观众寥寥。

周执没有当场批评,而是组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“真实对话工作坊”。

他让所有的果农围坐在荔枝树下,不谈销售,只让他们每人讲述一个自家荔枝的故事——谁家的果树是爷爷的爷爷种下的,哪一年因为干旱差点颗粒无收,家里的孩子第一次学会打包发货时有多兴奋……

随后,他让团队将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片段随机剪辑成短视频,投入信息流测试。

结果,这些视频的流量数据,远远超过了官方耗费巨资拍摄的宣传片。

在第二天的总结会上,周执播放着这些数据,缓缓说道:“消费者买的从来不是完美的话术,他们买的是一张能被看见的脸,一份可以触摸到的信任。”

散会后,一个年轻的农妇追上他,有些羞涩地问:“周老师,那……那我们直播的时候,还能不能咳嗽?就像,就像以前那个老主播那样?”

周执笑了,他拍了拍那个农妇的肩膀,认真地回答:“当然可以。只要你咳得足够真诚,那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开场白。”

深夜,农业农村部的办公楼里依旧灯火通明。

秦知语合上了手中刚发布的《助农传播年度观察报告》。

报告的附录里,引用了一段匿名的田野调查记录,那段话让她看得出了神:“有一年暴雨,山洪把路都冲断了。有人就在田埂上写字,教我们怎么把泡了水的谷子卖出去。雨很快就把字冲走了,但我们所有人都记住了。”

报告的最终结论只有一句话:“最有效的传播,往往发生在没有麦克风的地方。”

秦知语拉开抽屉,从最深处取出一支崭新的铅笔,和沈昭岐最后留在那个闽东渡口沙坑里的那一支,一模一样。

她将铅笔轻轻地放在办公桌的案头,然后拨通了林晚的电话,声音沉静而果决:“启动‘静默守护’协议,从现在开始,所有涉及个人身份标识的数据接口,全部降权为背景服务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,随即传来林晚清晰的回答:“收到。”

挂断电话,秦知语凝视着窗外的月光。

月华如水,洒在那支静静躺着的铅笔上,笔身映出一道淡淡的影子,仿佛在它旁边,曾有另一只手紧紧地握过。

她看向墙上巨大的全国地图,目光越过湿润的南国,最终停留在西北那片广袤而干渴的土地上。

那里,一种截然不同的红色,正等待着一场恰逢其时的甘霖。